第十章 众忆恩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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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出家前后

二 行脚参访

三 茅蓬当家

四 文革遭遇

五 龙山修行

六 塔院复戒

七、遇缘铁佛

八 回归白云

九 圆寂前后

十 众忆恩师

小成居士回忆录

普英居士回忆录

张素庚居士回忆录

普金居士回忆录

最后一名俗家弟子

十一  附《追思偈》

十二 附《碑碣记》

 

  普惠居士是师父在铁佛寺时收的俗家弟子之一。师父在重建铁佛寺时,她担任会计工作,为重建铁佛寺尽心尽职,功不可没。她一九九三年去的铁佛寺。一九九五年师父被请回白云寺。在亲近师父的几年内,她深知他老人家外表虽随和,内在却严谨认真。

  下面是她回忆恩师的点滴事例:

  师父他老人家做事认真,一丝不苟。比如他老的书信,一字一句绝不马虎,而且都是用毛笔书写。要是有一个字笔画弄不清楚,就要查字典弄清楚。他老要求别人也如此。你要稍有敷衍,了草从事,他就要呵斥:“好好的字非要写得连滚带爬!”要是外地信众的来函看不清,也要复信告诫你一番。

  有一次他老人家看一份佛教通讯。一边看一边不停地摇头叹息:“唉,唉!可怜,可怜!怎么叫如此没定力的人干这大事?”原来是该刊物几乎每篇文章都有错漏字,所以他老人家看后很伤心。

  老人家还有一个习惯,写过的信纸、稿纸还要将上下左右的边角裁下来,留作以后写信写错字时打补钉之用。免得又去浪费纸张。他老的寮房门背后挂的都是这些纸,以备随时利用。他老信札中错、误之字必打补丁贴了重写,不打叉,更不乱涂乱改。他有一句口头禅是:“老祖宗留下的文字,必须认认真真,不准糟蹋!”他闲时常提笔写毛笔字,而且见缝插针,一张纸都要写得满满的,直到无处下笔为止。

  他老用斋时还要戴上特备的围嘴,以免把衣服弄脏,又得浪费水洗。用完斋后,还要倒点开水,用特备的干净秃笔将碗刷得干干净净。更要把那刷碗的水喝掉。他的另一句口头禅是:“一粒一粟,百姓血汗,不敢糟蹋!”笔者在铁佛寺五观堂用斋时发现了这里和别的寺院不同的现象:师父们、居士们用完斋时,碗内都要留下一、两块小馍块,用以把碗擦得干干净净。这无疑是他老人家身教言教留下的光荣传统。

  师父随身三件宝:秃笔、围嘴、小字典。提到小字典,普惠居士说:“师父查字典快极了,那真是得心应手,熟能生巧,你问某字的话音刚落,他就查到了,至今还不知他老的诀窍在哪里?”

  老师父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:凡给铁佛寺的信,一律都要复函,不准遗漏!凡要请佛书、法物,尽寺中所有悉以满足。凡寄出的邮件、包裹都要捆扎得整整齐齐,一点也不能疏忽。要不大家都戏称:“铁佛寺是他老人家写出来的。”

  铁佛寺每年向各佛学书局寄书或结缘的书费,几乎占整个寺中供养的三分之二。寺中藏书也不亚于大丛林流通处之齐全与完备。老师父虽处穷乡偏僻的小庙,但仍孜孜不倦地弘法利生。要不铁佛乡邮电局的职工都说:“我们主要是为铁佛寺的老和尚服务。”

  一九九三至九四期间,寺中老一辈弟子外出参学,以故缺少维那。他老不顾八十余岁高龄,每天在斋堂以碗筷当法器,手把手教弟子们敲打、唱念、诵经。亲自上殿作维那达半年之久。直到弟子们都能胜任为止。他老耳聪目明,他的寮房离大殿很近。有一次早课,诵楞严咒的第四会中,少诵了一个“半吒”,恰恰就让他老人家听见了。下殿后他把弟子们叫去训示:“出家人对五堂功课不认真,怎么去接引众生?你们是如何吃这碗饭的?以后不得再犯!”在场弟子无不惊讶而敬听,从此再不敢马虎了。

  老人家虽年事已高,但一上殿就八面威风,棒喝把精神抖起来!你有时偷懒而不想出声念诵,非挨呵斥不可。训示说:“为甚不出声?铁佛寺没让你们吃饱饭?”所以五堂功课,必须做得如理如法,否则你就要挨训了。

  老师父非常注重出家人的三千威仪。无论在寺或外出,只要停下来必盘腿正坐。即使炎热的夏天,寒冷的冬日也毫不含糊。寺中师父们除劳动外,一律穿大褂。尽管是粗布,打补钉衣服,也要整整齐齐、干干净净,否则你又要挨训了。他还有一句口头禅是:“出家人要有出家人的样子,不成样子成何体统?”有一次,大约是改革开放的第二年,佛教还没有振兴起来,他带着两个弟子去西安市省佛协办事。出站后还要步行一段路。于是一老二小庄严整齐地走在路上。引得路上行人不断驻脚赞叹:“哪来的这样一位老和尚?还带着和合二童子。”

  殿上的法器、跪垫什物都要摆得整齐有序,如礼如法。一次乾县统战部、宗教局的领导视察后说:“铁佛寺虽是小庙,格局却高雅,.确是个修行的所在。老和尚不愧是从大庙里来的,究竟不同凡响。”

  老师父曾发愿藏经楼建好后,举办一次五年学戒的大戒场。五年学完才能发给戒碟证书。我们打趣说:“象你这样办戒场,恐怕一个也不会来报名。”他老一边摇头,一边说:“可怜,可怜!”

  放焰口是他一生坚持的法事,早在龙山时就开始了。一九七六年唐山发生大地震后,他老悲悯死难的同胞,逢初一、十五不管有无施主、有无帮手,都照放不误。一九九四年冬天有一次,天下着大雪,又无施主,弟子们劝他年岁大了,天又很冷,不用放了。他老不允,坚持照放。要知道每放一次得四个小时。不喝一口水而一下放完,一点也不能敷衍了事。他老开示说:这些有情很苦,想喝喝不下去,想吃难以下咽,见你喝心里就憎恨。我们本为帮他离苦,反而使他们苦上加苦,罪上加罪,与心何忍?为此他每放焰口的下午一定休息而不会客,喝足睡好。一上台就精神抖擞、声如钟鸣,越放越有劲。那真是神情肃然兮威风八面;手印娴熟兮有口皆碑。

  还是这年的冬天,师父放焰口给着了凉,病势沉重,他又拒绝上医院治疗。只在寺中疗养。输液的吊针一拔,他便挣扎着坐起,又诵经又念佛,忏悔自己的业障。整整两个月时间。

  他老一生不赶经忏,也不许弟子们赶经忏。只要来寺中,三十元也放,出去给三千元也不放。有一次,一位领导要他为去世的母亲去放焰口。不去吧,又不好拒绝,为不惹人家生气,先答应下来。到时他吩咐寺中说:他病了,拉了一夜肚子。他又两顿没有吃饭,精神也真的萎靡不振起来。这位领导见状,也就不再勉强了。打这以后,再无人请他赶经忏了。每当说起这段往事,他老就笑得前合后仰。

  老师父领众之余,读书、念佛最为要事。他老讲:一九五七年在茅蓬时,因受方丈牵连卸下当家职事变得清闲起来。于是读起大藏经典,这对他来说真是机会难得,获益非浅啊!以故凡来寺中的僧众、居士,只要爱读书的他就喜欢,又为你大开绿灯,借什么书他都答应,从不吝惜。

  老师父修为高深,辩才无碍,智慧过人。当他读了黄念祖的《佛说大乘无量寿庄严清净平等觉经浅释》后感叹不已,连连称黄老居士是大菩萨再来!此后他每日必诵此经本,直到最后.....他老长篇大论讲经不多,但有问必答,就象一本活字典,几乎没有答不上来的时候。

  大庆油田的居士送来一套净空法师讲的《佛说阿弥陀经》磁带。他听后立即派人去咸阳复录了几十套,送给了各地信众。后来每写信必教示居士们依此修学,老实念佛。有位居士随便说起了净空法师,他义正词严地说:“不得轻慢!净空法师不是世尊再来,就是阿弥陀佛再来。”

  铁佛寺地处黄土高坡,铁佛乡也因此严重缺水。当地经济落后,农民远远没有解决温饱问题。他老人家来此,恢复了千年古刹,其困难可想而知。每日清晨只用半杯温水洗脸,用手掬起水来擦脸。一年四季寺内规定每月的十四日、三十日两次洗衣服,半月洗一次脚。照样干干净净、整整齐齐。每当见我们耗水,就着急地说:“看你以后如何消此水债?”

  老人家在去白云寺前,一直随众吃大寮,弟子们想为他做点小锅饭他都不允,说:“可以了,比起当地农民好多了!”

  一日,他老对我说:“莲池大师凡去何刹,何刹之厕所就干净了。要是脏了,就知大师离去了。你要好好学习祖师的行持。”我得到老师父的启发后也开始扫起厕所来。每当他老看到精要的书教我时,我却要把卫生搞完再去。我还念念有词:“日日勤拂拭,勿使惹尘埃。”他老紧接呵斥:“本来无’一物,何处惹尘埃?”我当时还不以为然。他老直摇头,感叹地说:“不可教,不可教!”如今回想起来我后悔莫及,感叹自己福慧浅薄。只知干活,不知学法,以至错过法化的良机.....。

  一次,我在大寮帮助煮饭。他老叫我把斋堂监斋菩萨两边的对联抄来给他。随问我知其意否?我说不知。他老便将监斋菩萨的公案教示我,说这就是大寮的规矩:“未斋先食三铁棒,私造饮食九铜锤。”谆谆告诫深信因果,不可造次!他曾有一则偈语曰:“山大大开,任意往来,庙虽然小,乃常住规矩,有盐同咸,无盐同淡,绝不允许任何人另立锅灶。”

  在去白云寺之前,他老的寮房早饭前、晚饭后不准女居士进入,纵使他病重期间亦如此。他老也不教女居士学法器,言女居土声高,学会法器很容易轻慢出家人。如此又造罪了。这看似苛刻,实是爱护。

  我每当忆起这段佛缘,就感慨不已。几十年风风雨雨都过去了,晚年遇到老和尚这位高僧大德善知识,方知如何做人,如何理事。万分惭愧而又万分幸运!我当终生铭记他老人家对我的教化与关怀。

  普寿居士是师父最早的俗家弟子之一。他是麻秀娥居士的舅舅,成建国居士的老舅,以下是他对师父回忆的几点:

  师父在茅蓬时,一天天气清爽,吃过早饭,四众弟子进入他的寮房五体投地,请师父去法堂讲经开示,师父坐在法椅上双目微闭,手持念珠,怒气冲冲地说:“你们这些弟子,讲什么经?开什么示?全都去院子里给我拔草去!”说着拿起拐杖见人就打,众弟子于是在院子里拔了一上午草。其实,这是一种奇特的开示,绝妙的传法:“心地不长无名草,性地常开幸福花。”再说借机让弟子们也美化了环境,佛门净地更加清净了。

  成建国的父亲成和尔,也是师父的俗家弟子之一,常亲近老和尚,师父一出门,他都要随行护理。一天在广州参访,成和尔扶着师父。师父走得快,他怕师父摔倒,对师’父说:“你老走得慢点。”师父生气地说:“你这人白白活了六十多岁!”师父深深叹了一口气又说:“众生颠倒,迷己逐物。”久久注视着这个弟子。这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。成和尔居士却理解到这是师父对他的鞭策与爱护,一种借机开示。自己想:六十多年确实白白过去了。深感享受得多,修行得少。今后应加快步伐,勤修紧练,好好学佛,不能辜负师父对自己的一片关心。我和师父“文革”分手,已二十多年没见面了。听人说师父从铁佛寺回到白云寺。一天我去白云寺参拜师父。一进方丈室,见里面坐有十多位居士。我五体投地给师父顶礼。师父双目微开,问:“你是谁?”我答弟子普寿。师父说:“二十年不见了,现在人们都在下海,你也富起来了吧?”我说:“弟子穷得连个小板凳也没有。”师父说:“没有也好,省得你搬。”而我自己也确实是个只知种田除草,不管四海翻腾的人。

  有和尚告我:“以后叫你外甥成建国少来白云寺。”我问为什么?和尚答:“建国用出租车拉上师父逛闹市、看电影,寺内众僧议论师父一点修行也没有。”其实,不认真修行的正是我们这些人。老师父修为高深,虽身入闹市而心如明镜,他老常教示弟子:“情不对物,物岂碍人。”只是弟子们迷而不悟啊!

  一九九九年秋后,一次我给师父送来点红枣。五体投地给师父顶礼。师父注视着我说:“以后不用给送了。”我意识到师父分明在告我他要西归了。我问师父:“恩师西去后,弟子依靠什么?”师父这时把念珠套在手指上不停地转着叫我看。我深感师父在给我演示法轮常转。我再一次五体投地给他老人家顶礼。师父预知时至,果于二零零零年的农历正月十四日西归了。

  在白云寺打杂的普斌居士说:在白云寺一九九五年他迎来了师父。二零零零年他送走师父。师父讲经很少。一次师父讲《佛教念诵集》中关于“阴句”与“阳句”的区别。讲得与众不同,新鲜别致。给人印象深刻,有豁然开朗之感。

  范居士讲,一位正打算出家的女居士,一次与正文师父一同走在五台山的路上,遇见一位老者,嘴里不停地说着:“好好好,妙妙妙,在家不如出家好!”这位女居士好象觉得针对自己而言,不久她就出家了。西安一位害眼病的女居士,疼痛难忍。正文师父给她用手指弹了几下,眼便不疼了。普珍居士说:某地一位汽车司机,车出事故摔断腿去医院打了石膏,睡在病床上作了一个梦,梦见一个老和尚一脚把他登下床来。他醒来时自己真的跌在地上,叫人把他扶起来,意外能走路了。后来他去庙里见了正文师父,和梦中的那位老和尚一模一样,于是他也成了一名三宝弟子。

  一九九七年铁佛寺为铁佛举行开光典礼。从四川来了一位带病的女居士,她的腰部一侧长起一个大包,疼痛难忍。众居士见她脸色都变了,劝她赶快去医院。这位居士强忍着疼痛去拜师。师父见状说:“你赶快把我这半杯水喝了。去客堂挂个单,睡一晚就好了。”第二天果如师父所言,那大包也不见了。

  寿康师早就发现师父的前额有一洼处。一次他问:“师父,我能不能摸摸您的前额?”师父不仅让他摸,还把住他的手让他使劲摸。这时寿康师觉得那坑洼还不浅呢!在坑洼处好象还摸到一圆珠样的东西。他不知何物,也不敢再问师父。

  袁居士讲:在茅蓬荼毗时,火工师父见从正文师父的前额进出一颗大舍利子。这和昔日寿康师摸到的那颗圆珠暗暗相合。师父往生前后曾托梦于不少居士。据敦化坊的慈诚居士讲:二零零零年农历正月初二夜里她作了一个梦,梦中听说正文师父要去河南。她心想:师父要去河南,我得在他临走前看望他老人家一下。于是梦醒了。正月初七有居士给他打电话,说白云寺初八要打七,她于是便去了白云寺,还将梦中的情况告了几位居士。有的居士说:师父正在病中,你梦见他要去河南,“河南”与“魔难”音近,说明师父有点魔难。打七完毕正好是正月十四,师父往生了。这时笔者恍然大悟,重圆其梦日:师父要去河南,“河南”与“何难”谐音。师父一生修为,功德圆满,已经具备了往生的资粮,要去西方极乐世界有何难呢?老军营普奋师兄也和笔者的圆梦不谋而合。

  师父的遗体茶毗后,遵其遗教,骨灰分成两份,一份给铁佛寺,一份留白云寺。骨灰磨成粉沫与面粉和成面团,揉成小丸,下油锅炸。谁知第一锅全都进溅出来。后经居士们诵经念咒,后几锅才不溅了。期间一个.居士进去问:“快炸完了吧?”话音未落油中又爆溅起来。吓得居士们再不敢吭气了。此后也就安然无事了。据说铁佛寺也遇到类似的情形。

  二零零一年农历二月十九,观音菩萨诞辰日里,笔者去了白云寺。到各大殿拜佛后,从东台阶上了毗卢阁,在房门紧锁的方丈室门前给师父拜了三拜。然后从西台阶卞来,站在地藏殿门前抬头仰望,在柏树梢头看见了一朵红色大莲花悬在空中,只一下就不见了。